隔壁同事起身導致椅子拉動的聲音讓尤里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他吸了口氣,試著表現出一切正常的模樣。
午夜十二點前還會有一班入境列車進站,而這班車應該要一個小時前就抵達了——他瞥了眼手錶,離換日還有三十分鐘。
這裡是貝施科涅茨的中央車站,而他則是剛報到沒多久的年輕關務人員。 其實一般而言不會有半夜到的列車,當日最後一班境外列車通常會在十點半左右抵達。所以從十一點開始值班的他基本上不會碰到新一批的旅客,雖然說他仍舊是要在工作崗位上待命,物品的出入境處理也被劃在他的職權範圍內;不用去面對新的一車旅客算是給他這個要值夜班的菜鳥一些些的慰藉。
只是今天真不是他的日子呢,是吧? 他不小心睡的晚了,被鬧鐘叫起來後匆匆忙忙的洗漱更衣就來到車站跟上個班次的人員交接,不但差點遲到,還被提醒他的領帶繫歪了。 這也導致他太晚吃飯,所以他剛剛才會晃神——沒辦法,從小酒館打包的燉肉跟餃子還在胃裡躺著,他連打嗝都還是香料跟酸奶油的味道。
尤里朝一旁屬於同事的位置看去。該死的不是說只是去裝個水嗎?是又跑到車站外去摸魚了嗎混帳老頭——
「晚安。」
右方傳來了聲音。
試想一下,接近午夜近乎無人的車站,為了省電大概十步以外的燈都只留下一半,加上入夜後顯然還比白天低上不少的氣溫,只需要再一點點的不尋常就能夠刺激一個人所有的神經細胞——總之,尤里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 年輕的關務人員慌忙轉正視線。
「還能入境吧?」 「嗯?噢、當、當然可以……」
尤里接過對面透過隔板下方遞來的文件。 車票跟幾張寫有資料的A4大小紙張,右下角的八棘雪十字章戳如此顯眼。
十一點後的入境窗口只會留下兩個,即使情況像今天這樣,還有一班因誤點而遲到的境外列車,要不然像尤里這樣的菜鳥通常可不會負責樞密院職員的出入境手續。 他也不知道是因為眼前的人是樞密院職員,而自己剛剛可能被抓包到在神遊;還是自己把對方當成不該看到的東西的緣故,尤里覺得自己翻閱文件的手在顫抖,即便細不可見。
本國居民跟外國旅客的入境手續大致相同:查票、確認文件正確與否,頂多外國遊客再多問一下從哪裡來,入境目的為何,停留多久等等的常見問題。而按照標準作業流程,尤里還需要確認眼前的人確實是樞密院登記在案的職員。
今年剛換新的電腦螢幕上隨著他輸入的資料而跳出新視窗,他在文件與螢幕上來回確認,並且也——聖母在上,他真的有點害怕——轉動視線看向螢幕上證件照的本人。 與證件照上相同,女子灰金色的長髮綁著同樣的三股辮,表情上看上去不怎麼疲倦,倒是淺色的眼眸在察覺到他的視線後直接看了回來。
尤里在收回視線時生出了些心虛,明明自己只是在做份內工作而已。
再三確認了資料無誤,現場簽名與樞密院資料庫所登記的字跡確實為同一人後,尤里將女子的文件整整齊齊的整理好。他將資料以迴紋針固定好,接著將其擺正,以雙手按著紙頁下方角落的姿勢,把屬於女子的文件同樣地透過隔板的遞交口,小心翼翼的還了回去。
「呃,您上個禮拜所申報的三件大型行李已經在前天送達聖座了。」 將文件交回後的尤里如釋重負,原先可媲美標準坐姿的身形稍微放鬆了些,他邊敲打鍵盤邊繼續做著作業流程跟新進人員手冊要他完成的事。 「需要幫您安排到赫峰山下的列車嗎?」
*女王花苑或樞密院有需要的話,相關人員必須幫忙安排列車座位;即使對方沒有提起,也務必主動詢問——*位在權力中心就是好,尤里心裡咋舌。午夜十二點到凌晨六點這段時間內不會有任何出入境列車,貝施科涅茨國內的話……他瞄到螢幕旁黏貼的一排便條紙的其中一張,貼在他視線可及範圍的正中間,最容易一眼就看到的位置,在那上頭是串數字。 他並不知道這串數字會打去哪,號碼組成看起來也不像是中央車站內部的分機。
數字下方被人用鉛筆潦草補充上「女王花苑及樞密院專用」。 尤里只有在剛就職還在第一個禮拜的受訓期內被告知過,當碰上牽涉到這兩個機關的問題而他無權作出任何哪怕只是一點決定時,打這支電話就對了,電話另一頭會幫助他將事情處理好。 只是他資歷尚淺,以前值夜班時也沒有碰到眼前的情況,但現在就是來了,人生中總是充滿驚奇是吧?
尤里已經在心裡模擬起等等打通時他應該怎麼開口跟會進行的對話:您好,這裡是中央車站入境關口,這裡需要個往赫連山腳的列車位置,啊、好的,您是說到第三月台去嗎……